【材料】《资治通鉴》晋纪 孝惠皇帝 永兴二年 305年成都王颖既废，河北人多怜之。颖故将公师藩等自称将军，起兵于赵、魏，众至数万。初，上党武乡羯人石勒，有胆力，善骑射。并州大饥，建威将军阎粹说东嬴公腾执诸胡于山东，卖充军实。勒亦被掠，卖为茌平人师懽奴，懽奇其状貌而免之。懽家邻于马牧，勒乃与牧帅汲桑结壮士为群盗。及公师藩起，桑与勒帅数百骑赴之。桑始命勒以石为姓，勒为名。藩攻陷郡县，杀二千石、长史，转前，攻邺。平昌公模甚惧；范阳王虓遣其将苟晞救邺，与广平太守谯国丁绍共击藩，走之。【译文】成都王司马颖被废黜后，河北人多怜悯他。司马颖旧将公师藩等自称将军，在赵、魏地区起兵，拥众数万。当初，上党武乡县羯人石勒，有胆识力量，善于骑射。并州大饥荒，建威将军阎粹向东嬴公司马腾献计，将各族胡人抓往崤山以东，卖之以充军粮。石勒也被抓获，卖给茌平人师懽为奴，师懽见其相貌奇特而免除其奴隶身份，师懽家与放马场为邻，石勒便与放牧的首领汲桑集结壮士为强盗团伙。公师藩起兵后，汲桑和石勒率数百名骑投奔。汲桑开始让石勒以石为姓，以勒为名。公师藩攻略郡县，杀郡守、长吏，转而向前，攻打邺城。
【解析】一、盛世打工石勒，字世龙，上党武乡羯人。咱们说五胡，便是匈奴、鲜卑、羌、氐、羯。那么，什么是羯人呢？
从春秋战国到秦汉之际，月氏人游牧于河西走廊，种族兴盛，是匈奴的劲敌，所以汉武帝当年派张骞出使西域，欲与月氏人联合，夹击匈奴。其实早在前177年左右，月氏就已被匈奴的冒顿单于击败，远走他乡了，他们跑到西亚开疆拓土并安居乐业，所以无论张骞怎么劝，月氏人都无意再回来向匈奴复仇。跑到西亚的月氏，咱们通常称为大月氏，而没有西迁的月氏则就近跑入山中，与羌人杂居，霍去病收复河西后，月氏出山，与汉、羌人杂居，这一支我们通常称为小月氏，又称“湟中月氏胡”或“义从胡。”从西汉到西晋，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，在时间的发酵下，必然发生小月氏与汉、羌或其他民族通婚，繁衍出来的后代又通婚甚至再通婚，最终不知道该怎么区分其血统和种族了，便统称为羯人。这就是为什么材料中的师懽觉得石勒状貌奇异，石勒是民族融合的产物，其相貌具有多民族的特征，自然状貌奇异。羯人并不特指源于小月氏的这部分胡人，敖让只是想通过小月氏的情况略作说明，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得多，每个地方都有类似于小月氏的事情发生，若一一描述条件不允许。敖让认为，羯人实际是指类似于这种情况的一切杂胡。由于他们属于零星的少数派，找不到主体民族认同感，便自然而然的抱团取暖，自称羯人，而社会上为了简单方便描述他们，也称之为羯人。石勒的父亲，是匈奴旁支羌渠部落里的一个小头目，父亲死后石勒继承了遗产。在西晋的承平年代，匈奴是依附于西晋的，而羌渠依附于匈奴，石勒之父还只是羌渠中的小头目。
如果粗略划分地位，西晋的贵族门阀称为一级，那么寒族地主就是二级，普通老百姓是三级。匈奴是直接依附于西晋贵族门阀，算二级；那么羌渠的大头目算三级，小头目算四级，羌渠普通成员算五级。普通老百姓有宗族保护，任何事务都得和族长商议，不是司马腾能够越俎代庖抓来当猪仔的，但石勒这种地位的人就不一样了。
这就是为什么石勒作为羌渠小头目，却被东嬴公司马腾抓起来贩卖到山东为奴，虽然是小头目，但大约四、五级的社会地位连普通老百姓都不如，天生的牛马圣体呀。所以，石勒就这么华丽丽的，被司马腾抓去卖了，卖给了一个叫师懽的地主，在地主庄园中当奴隶，整日充当免费劳动力。
夫以四海之广，兆民之众，受制于一人，虽有绝伦之力，高世之智，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，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！司马温公所言不虚！
石勒是谁？他是开国皇帝；是时代的霸主；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军事家；是有志统一天下的有为之君；是后赵官僚体系的缔造者；是鼓励农耕的明智之君；但别忘了，同时他也曾是整日在地主庄园里摘棉花的奴隶。论力，石勒不可谓不绝伦；论智，石勒不可谓不超世。如此有能力的石勒却长期处于社会底层，以至于被卖作奴隶，为何？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！这就是“礼”的作用了。一旦“礼”建立起来了，别说石勒被卖为奴，就是牛魔王来了，都得麻利地去耕地。
那么这个“礼”到底是什么呢？如何去与“礼”相处呢？这就得看《资治通鉴读史悟道》了，点击即可购买。
二、乱世打仗材料记载，石勒被卖到师懽的庄园里为奴，而师懽见其相貌奇异免除了石勒的奴籍，之后石勒便与师懽家旁边的马场首领汲桑集结壮士为群盗，直至投奔公师藩。
这一段记载敖让以为是语焉不详的，事实倒是俱在，只是里面隐藏了因果关系，看起来前言不搭后语。
首先，师懽免除石勒奴籍，真的只是见其相貌奇异吗？地主可不会做亏本生意。其次，师懽作为能与王公贵族做生意的地主阶级，能容忍庄园旁边有一股不忠于自己的势力吗？不太可能。敖让以为，真实情况可能是这样的：司马颖联合司马颙搞倒司马乂后，成了西晋的第一顺位继承人，但八王之乱进行到这里，近支宗室已经是落叶飘零了，虽然司马颖成为了皇太弟，可是他独木难支。
皇室近支凋零，远房宗室开始冒头。司马懿的弟弟司马馗有个孙子叫司马越，司马越家族此时是繁衍最为茂盛的远房宗室，都说打虎亲兄弟，像活跃在八王之乱后期的司马腾、司马模、司马略等人，那可都是司马越的亲兄弟。此时以司马越为首的远房宗室开始抬头，他们只要搞掉司马颖这个最有实力的皇太弟，朝廷的话语权自然而然就落到司马越头上了。就这样，司马颖在一群远支宗室与鲜卑的围攻下，不得不退出冀州投奔雍凉的司马颙，这就好像张学良跑出东北一样，司马颖成了大权旁落的光杆司令，不久皇太弟的称谓也被废了。
而公师藩是司马颖旧将，其在冀州的起兵，其实就是想以司马颖的名号重新拿下冀州这片老根据地，恢复旧山河，至于他是想迎司马颖还是另有图谋就不好说了。当然了，这不是重点，重点是石勒，咱们今天讲的是，他是怎么一步步完成打工到打仗的转变的。
敖让以为，放马场本就是师懽的，汲桑也是师懽的附庸，石勒被卖到师懽的庄园里为奴后，师懽见其相貌奇异，又颇有文武才干，于是免除了石勒的奴籍，将之收为心腹爪牙。至于石勒结壮士为群盗，也不过是成为师懽的黑手套罢了，专门干一些师懽明面上没法干的勾当，比如说充当麻匪啊，恐吓小农啊，毕竟没有麻匪的话，谁愿意给师懽交保护费呢？而师懽又是公师藩的附庸，公师藩则是司马颖的附庸，现在司马颖失败了，公师藩要起事支持司马颖，要恢复河北的霸业，当然会找师懽讨要支持了，所以师懽命汲桑与石勒率数百骑投奔公师藩。而这正是石勒的机会，如果他没有这个机会，一辈子都只能当强盗土匪。西晋森严礼教，将整个天空遮得几乎看不见光，即使是地上的松柏，也只有膝盖那么高，原因是照射不到阳光，为什么没有阳光？因为松柏的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变异大葱，他们占据最好的生态位，沐浴着最好的阳光和雨水，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，遮天蔽日。而现在由于大葱过多导致土地失去养分，最终爆发八王之乱，大量的大葱死亡，秩序崩塌了，大葱稀疏了，空间出来了，多年以来，松柏第一次看到天空的颜色。一缕阳光穿过残垣断壁的缝隙，打到了石勒脸上，照到了这株袖珍松树上，用不了多久，就会长成参天大树，直至捅破云霄。等到那时，整个时代都在他脚下。然而，他只能大破，不能大立，也不过是大唐的第一位接引神使罢了。
转自 熬让 资治通鉴 读史悟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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